揭秘最古老的偽科學——占星術(上)

編者按

在人類歷史很長一段時間裡，占星術（Astrology）是作為一種學術研究的存在。

僅從詞源上看，Astrology源於希臘文ἀστρολογία，是星星與學問結合，因此在學術語境下被譯為星占學。

而天文學（Astronomy）是「星星的法律」。

雖然兩者有共同的起源，但隨著科學的發展，兩者今天的地位不可同語。

占星術在今天被認為是一種偽科學，也被認為是一種帶有迷信、神秘主義的文化現象。

世界範圍內仍有大量的人迷信占星，而占星師還常常把他們的「技術」與科學聯繫在一起，更令人迷惑。

本文能從更專業的角度來看待占星術與天文學的區別。

作者/特倫斯·海恩斯（Terence Hines）

翻譯/張爍

古老的占星術

有歷史記載以前，我們的祖先就熟知通過觀察恆星與行星可以預測季節的到來，何時種植作物、何時動物分娩，以及大量與他們的生存息息相關的事件。

那麼，天體在天空的位置能夠預測甚至影響人類的行為也似乎是合理的。

於是，占星術這種最古老的偽科學誕生了。

占星術的歷史可以追溯到4000多年以前，它證明了人們對星星的無限迷戀和對未來的預測。

最早的占星術文字記載來自美索不達米亞，位於現在的伊拉克和敘利亞地區。

美索不達米亞人的早期占星術是一種「開放」的占星術，比後來的占星術要簡單得多。

古代人可以通過一切事物看到徵兆，甚至於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可以解釋為未來發生某些事情的預兆。

這個時期的占星預兆的例子包括：

當火星靠近Shu.gi星，阿姆茹人（Amurru）就會發生暴亂並處於敵對狀態，一些人將會殺死另一些人。

當金星高懸，人們會愈加享受性愛的歡愉。

其他不屬於占星術領域的預兆也與占星術有相同的特徵，它們都不依賴經驗而獲得，就像下面的例子：

若有女人生下豬，她將登上皇位。

若有女人生下大象，這片土地將顆粒無收。

若母羊生出一隻左邊兩角的獅子，敵人將攻占堡壘。

如果一個人正跑差事，一隻獵鷹從他的右邊盤旋到左，他將順利完成使命。

後來星座的概念逐漸發展出來，已知的最早例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10年的4月29日。

現代占星者們聲稱他們的「科學」不以神秘聯繫為基礎，但占星術的歷史已經表明這種說法是虛假的。

美索不達亞的占星師用神來解釋日實現象 （圖源：ancient-origins.net）

占星術在古希臘很繁榮，那裡受神秘主義影響也非常明顯。

希臘人神化了行星，每位神祗都具有一定個性。

例如，因為阿弗洛狄特（金星）是愛與美之神，所以人們認為金星會有使一個人感性多情而且富有欣賞美的能力。

類似地，赫爾墨斯（水星）是神的信使，因為實際的行星很難看到而且快速運行，所以被說成有「精明、敏捷而變化莫測」的特質。

通過純粹的神秘聯繫，水星會讓一個人難以捉摸、狡猾而且精於技藝。

這些聯繫並不是基於實證研究，而僅僅是基於古代神秘聯繫，卻仍然是現代星象預測的基礎。

眾神使者赫爾墨斯 （圖源：StatueKing）

占星師甚至將恆星分成了構成星座中的十二黃道也是隨意的，不同星座中的恆星不是因為在太空中的實際距離相近而被分為一組，而是因為在地球上觀察時，它們顯得距離很近。

此外，不同的文化中恆星是以不同方式組合的，在天空中看到的星座也是不同的。

通過星座這種組合方式劃分到一起的恆星，只以一些不明確的神秘的形式對人們產生影響。

公元2世紀，出現了偉大的天文學家，同時也是占星家的托勒密（Ptolemy）。

他的占星術也以恆星、行星的神秘聯繫與人類行為之間的關係為基礎。

歐洲漫長的中世紀裡，權力和先賢們的權威最受重視，托勒密被認為是古代世界最偉大的占星家，因此他的有關占星的著作被廣為接受，流傳至今。

古希臘天文學的集大成者托勒密（Ptolemy） （圖源：wiki）

現代的占星師們宣稱他們的所謂「科學」建立在數千年的實驗和經驗觀察之上，這是顯而易見的錯誤，即使是現代占星術也很大程度上源自托勒密的著作。

1484年拉丁文版的托勒密《占星四書》（Tetrabiblos）(圖源：wiki)

當然，在漫長的時間中, 人們對具體的恆星、行星對人類行為的影響假設也是變化的。

在占星師中間，爭議更是一直存在。

舒馬赫(Shumaker)評論文藝復興時期時指出：「所有時期可能都出現相互矛盾的觀點（關於占星術的實踐），而關於占星術的實踐理論處於不斷的修正中。

乍看來，這樣的修補工作可能意味著不斷的實驗性修正。

但是，如果沒讀過大量占星書的人會認為，這些實驗是改變占星理論的原因。

」舒馬赫沒有發現占星術的實驗研究，反而證明占星術通過「屈從權威……或者由於抽象的原因」而被修正。

只有到了20世紀，人們才嘗試用統計試驗來檢驗占星預言的可靠性。

這些內容將在本章中加以評論。

發展停滯不前

占星師們喜歡聲稱他們的「技術」是科學的，並把天文學說成是占星學的一個分支。

但如上所述，占星術的種種假說的理論結構在過去的2500年中沒什麼改變。

希臘的占星師認為，根據這些神秘聯繫，一個人出生時如果受到金星影響，就會崇尚美，變得敏感多情。

現代占星師們還在接受著這種代代相傳的說法，過去的4000年中沒有哪位占星師試圖證明寫在占星書上的那些天體與人類行為的聯繫是不是真實存在，他們從未進行「科學研究」來證明他們的說法。

偽科學的一大特徵就是在新的證據出現時，還是拒絕做出改變。

從古希臘人仰望星空尋找他們的神靈開始，天文學與天體物理知識就從未停止過改變。

反觀占星術的紋絲未動，我們可以說——它是靜態的、陳腐的偽科學。

即使去探究那些占星師們嘗試改變占星實踐和占星理論的少數情況下，這種嘗試本身還是能夠揭露了占星術的偽科學性質。

1970年，占星師斯蒂文·施密特（Steven Schmidt）認為，黃道有十四宮，而不是黃道十二宮。

根據施密特的說法，鯨魚座和蛇夫座應該納入原有的十二黃道中。

黃道十二宮 （圖源：earthsky.org）

單單從天文學角度來看，這種改變有很多支持的理由。

太陽的確在十二黃道宮以外還經過這兩個星座，但施密特的問題在於對新出現的「兩宮」與人類活動特徵的解釋上。

他的書中只簡單說明了「收集被試」和「檢測他們的人格特徵」，卻沒有說明得出新的人格特徵的實證性數據或者具體方法。

他選擇的被試都是影星、前總統（在世與離世的）以及著名政治家一類，所以他的被試人選取不具有典型性和隨機性，而他採用的方法更是與「科學方法」相去甚遠。

占星術中的歲差

未能把天文學上的歲差現象納入占星理論，是占星術拒絕根據新知做出改變的一個最佳實例。

2000年前，占星家做出了關於特定日期與黃道帶的特定跡象的工作（比如白羊座主宰3月21日至4月19日）。

一直以來，這些理論在一代又一代的占星師間傳承。

當人們說太陽在3月21日至4月19日行至白羊座時，是指從地球上看，太陽運行到白羊座的範圍內。

2000年前，黃道十二宮與它們代表的日期是精確的。

時至今日，因為地球在自轉時會發生「進動」，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運動到黃道十二宮的日期（從地球上看）已經發生了變化。

時至今日，黃道十二宮代表的日期已經徹底變化，白羊座代表的已經不是3月21日至4月19日，這一時段中的大部分時間現在已經屬於雙魚座（Abell 1981a）。

所以如果你是白羊座（3月21日至4月19日之間出生），你生日時太陽很可能不是運動到白羊座，而是運動到雙魚座！

人類很早就發現了歲差現象 （圖源：wiki）

這樣來看，多數占星師預言未來或測算星座時利用的預兆都是錯誤的，這些固守陳規的占星師被稱為「熱情占星師」（tropical astrologers），他們知道歲差的存在，但是選擇忽略這一事實，並爭論道，在某中程度上「預兆記憶的是2000年前對應的星座影響」。

但這種說法不能解釋「為什麼那些同樣的預兆沒有回溯到再早幾千年時對應的星座影響呢？」

占星師們聲稱占星術是一門科學，然而，當他們面臨這一「科學」在過去兩千年中幾乎從未變化的境況時，他們回應道：儘管2000年來人類的宇宙知識發生了巨變，但占星術在2000年前已經臻於完善，因而沒有必要做出改變。

占星術的暢銷書作者琳達·古德曼（Linda Goodman，編者註：她是第一本占星書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的作者）總結占星師的地位時說道：「在諸多的科學中，只有占星術跨越漫長的旅程仍始終如初，完好無損。

我們不必驚訝於它仍然留存於世，伴隨我們，而且從未改變——因為占星術即真理——真理是永恆不朽的」。

很遺憾，占星師們所奉行的所謂「古老真理」並不是事實。

占星術中有幾顆恆星？

古代的占星術教學中認為，只有七顆星球。

除了地球以外，還有太陽系中的太陽、月亮、木星、金星、火星、土星和水星。

所有的古代占星術教學都以這一信條作為基礎，並且傳承到了琳達·古德曼等現代占星師這一代。

遺憾的是，這一信條是錯誤的。

18世紀開始，人類又發現了另3顆行星，即天王星(1781年)、海王星(1846年)和冥王星(1930年，編者註：2006年被劃為矮行星) 。

這些行星只能通過伸縮望遠鏡或雙筒望遠鏡觀察到，古代的占星師們對它們是一無所知的。

對預言進行檢驗、核實或證偽，是科學最重要的性質之一。

占星師沒能預言過遠離中心的這三顆行星的存在。

在天文學家發現它們以前，甚至從未預言過關於它們的些許線索。

另一方面，天文學家遠在觀測到海王星的20年前就準確預言了它的位置。

海王星的發現歷程清晰，展現了屬於偽科學的占星術和屬於科學的天文學的差異究竟何在。

海王星那激動人心的智力偵探故事，詳見格羅瑟（Grosser）的《海王星的發現》（The Discovery of Neptune 1962），斯坦內奇的《海王星檔案》（The Neptune File 2000）。

這裡的簡要概括，進一步彰顯占星術與天文學之間的差異。

海王星 （圖源：NASA）

對天王星以外行星的發現，是通過天王星的反常運動軌道發現的。

1781年人們發現了天王星，天文學家們立刻注意到它軌道的反常性——天王星軌道不像其他行星軌道一樣容易預測。

1834年，英國天文學家托馬斯·赫西（Thomas Hussey）首次說明天王星軌道的反常是由於一顆當時尚未發現的行星產生的引力所致。

19世紀40年代早期，兩位年輕人英國數學家約翰·庫奇·亞當斯（John Couch Adams）和法國天文學家奧本·尚·約瑟夫·勒維耶（Urbain Jean Joseeph Leverrier），他們開始各自獨立地研究天王星的軌道並試圖找到造成天王星軌道攝動的未知行星。

他們的預言於1846年得到檢驗，那顆未知的行星就在亞當斯和勒維耶預言的地方找到了。

法國天文學家、數學家勒維耶（Urbain Jean Joseph Le Verrier）（圖源：wiki）

如今，占星術士聲稱理解那三顆行星的占星影響，但實際上這三顆新行星的發現，甚至沒有在占星術士中間引起轟動。

在接近2000年的時間裡，顯然沒有占星師注意到這顆未知行星產生的影響，更遑論預言那些行星的存在和位置了。

這再一次證明，占星術的歷史與 「占星術是嚴謹科學」的說法是相互矛盾的。

占星師們宣稱每顆行星都對人類行為有特定影響，即使產生的影響很小，但如果那些影響與行星的位置相關，那麼很久之前他們至少應該已經意識到新星的存在。

如果有人翻閱托勒密和之後占星師的著作進行對比，試圖找到關於這樣的預言的線索，會發現這樣的努力是徒然的。

古德曼解釋說，占星師們沒有在三顆「新的」行星發現前注意到它們的影響。

他們還聲稱，行星在被人類發現前，不會對人造成影響！

占星師們後來則聲稱，太陽系中有多於9顆行星存在。

顯然他們也不希望萬一有新行星發現後再遭冷遇。

占星師們最愛提到一顆叫做「火神星」的「新星」，據說在太陽與水星之間運動。

1968年，古德曼提到過這顆行星，「這裡還要著重提到現在尚未觀測到的火神星，它是處女座的真正主宰，因為它的發現即將臨近……很多占星師認為火神星將在近幾年被望遠鏡發現」。

距離古德曼提出這種說法已經遠不止「近幾年」了，可至今還沒見誰發現火神星。

廣義相對論完美解釋了天文學上水星近日點進動現象，火神星（Vulcan）的假設也就被天文學家拋棄了。

（圖源：wiki)

實際上，「火神星」的預言最開始是由天文學家提出的。

在天文學家拋棄了這一想法很久以後，卻被占星師們採納了。

之前我們已經提到，亞當斯和勒維耶因為水星軌道的偏差而預言了海王星的存在。

火神星的預言與海王星的發現有同樣的邏輯。

海王星的預言者之一勒維耶在1859年發表了一篇文章，提到了對火神星的預言。

接下來的幾年中，不斷有人聲稱觀測到了這顆行星，但這些都是由於「望遠鏡的惡作劇和人們一廂情願的想法」，最終都無法證實。

這也體現出科學的另一個重要的特徵，即錯誤的預測會因無法證實而被拋棄；天文學家在發現火神星不存在後，就不再浪費時間勾留於此了。

後來發現，水星軌道的偏差不是由於「行星」的影響，而是可以用廣義相對論解釋的。

鮑姆（Baum）和希恩（Sheehan）在《尋找火神星》（In Search of Planet Vulcan)中講述了探索火神星的迷人故事，其中描述了人們在地球上的觀測錯誤以及愛因斯坦最終對水星軌道偏離問題的解決。

無法解釋的作用機制

討論占星師們所謂的「研究」之前，必須先討論一個重要的問題：所謂占星術的作用機制是什麼？換句話說，恆星和行星是怎樣讓它們的作用被人感知的呢?關於這個問題，已經有了引力、潮汐、電磁作用、磁場和粒子發射等等可能的答案。

卡爾弗（Culver）和揚納（Ianna）指出了所有占星影響這些假說化作用機制的致命弱點。

基本上，所有假設的力或者場的作用都不足以對人類嬰兒產生任何作用，更不用提占星術所強調的巨大影響了。

以引力的作用舉例，引力的影響隨著物體間距離的平方減小而增大。

如果行星A與行星C之間的距離是行星B與行星C距離的2倍，行星A對行星C的引力作用就是行星B對行星C引力作用的1/4。

這樣的理論意味著，恆星及行星對於一個新生兒幾乎沒有引力效應。

母親將嬰兒抱入懷中時，母親對嬰兒的引力作用比火星對嬰兒的引力作用要大20倍。

儘管火星比母親要大得多，但火星與嬰兒的距離遠大於母親。

潮汐力的作用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潮汐力隨距離的增加而三次方倍地減少。

在上面的例子中，行星A對行星C的潮汐力作用是行星B對C的潮汐引力作用的1/8。

這意味著，假若用這一方程計算，母親對嬰兒的潮汐影響比火星大11萬億倍！

物理學定律無法解釋占星書的機制 （圖源：Wired）

電磁相互作用，同樣不太可能達到占星術所要求的巨大作用。

電磁力已經被充分認識，它們不是產生占星影響的原因。

電磁場的確存在，但行星不能通過磁場的作用產生占星影響。

比如說，月亮、金星和火星就完全沒有這樣的場（編者註：月球有磁場、火星曾經存在磁場）。

至於粒子發射，卡爾弗和揚納指出，太陽系中只有太陽會發射微粒。

雖然其他恆星也會發射微粒，但在這些粒子抵達地球之前就會發生擴散，它們是不可能作為占星影響個體活動的機制的。

還要注意，占星術中沒有考慮到任何行星或恆星的物理特性。

它們在占星術中的影響與大小、質量、形狀、溫度、年齡、組成、距離和旋轉無關。

對物理特性的無視是因為占星術以基於巫術的系統，與科學體系沒有關聯。

本文選自《偽科學與超自然現象》一書，作者美國心理學家特倫斯·海恩斯（Terence Hines）長期探索偽科學和超自然現象，他對諸如占星術、通靈、UFO等諸多普通人難以理解或深信不疑的內容進行了科學與非科學要素剖析，以及為何人們會相信這些，在這本書進行了全方位的綜合考察。

本書第一版出版於1988年，第二版出版於2002年，時間雖久，對現象背後的內涵理解卻無本質區別，仍需要我們用科學思維對待。

版權說明：歡迎個人轉發，媒體轉載授權請聯繫[email protected]

征稿啟示

中國科學探索中心微信公眾號歡迎賜稿！

稿件內容以反偽破迷為核心思想，科普知識、科學文化、科技哲學、科學與公眾、世俗人文主義、科技倫理等領域均可涉及，旨在將科學探索結果無偏見地告知公眾，避免公眾上當受騙。

稿件一經採用，我們將奉上稿酬。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中國科學探索中心

崇尚科學 反偽破迷

您的關注和轉發，是對科學事業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