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金:只愛國不愛家是一種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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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納博科夫、康拉德一樣,哈金是極少數以外語寫作立身的作家。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哈金迄今已用英語出版七部長篇、六本短篇小說集及數本詩集,除了《 ... 國際中國商業與經濟鏡頭科技科學健康教育文化風尚旅遊房地產觀點與評論文化吳永熹2015年3月2日AsafHanuka在哈金去年11月出版的新書《背叛者地圖》(AMapofBetrayal)中,主人公尚偉民是一個高級間諜。

尚是清華畢業生,革命時期加入中國共產黨,因語言才能突出,個性沉穩,很快被組織相中,派他進入美國一個化身文化機構的情報組織擔任翻譯,任職後偉民改名為加里。

內戰勝利後,加里服從上級命令,跟隨供職的文化機構去了美國,繼續從事間諜工作,並加入了中情局。

當得知回國與妻子團聚無望時,歷經矛盾與幻滅的加里與一個白人女人結了婚,並加入美國國籍。

當其身份在80年代被美方識破時,中方沒有為營救他做出任何努力,最終在監獄裡含恨自殺。

小說由兩條線交織而成,兩部分敘事交錯出現。

一方面是加里的人生圖譜;另一方面是他與白人妻子生的女兒莉蓮在當代中國尋找父親家人時的見聞及與中國人的碰撞。

隨着小說的進展,我們認識到一個間諜的心路歷程——他的忠誠在「國」與「家」之間撕裂,他的認同感在中國與美國之間搖擺,他的感情在妻子與情人之間徘徊。

作為間諜,加里是一個背叛者,但他同時也受到背叛——被造就他命運的上級與國家背叛。

59歲的哈金的早期作品集中講述毛時代的故事,背景多設定在作家的故鄉東北,揭示底層生活中的殘暴、蒙昧與壓抑,比如1999年出版的《等待》(Waiting),這本書為哈金贏得了巨大的聲譽。

小說講述的是因為部隊一條規定,軍醫孔林為和沒有感情基礎的妻子離婚,足足等了18年。

從《自由生活》(AFreeLife,2007)以後,哈金的許多作品都設定在美國,關注在美國的中國移民生活。

這當然與哈金本人的經驗有關,包含了作家本人的切膚之痛。

哈金原名金雪飛,14歲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文革後考入黑龍江大學英語系,後在山東大學攻讀美國文學碩士學位。

1985年他前往美國布蘭迪斯大學繼續深造,「六四」後選擇留在美國。

幾十年來,中國一直拒絕哈金回國探親的請求。

廣告像納博科夫、康拉德一樣,哈金是極少數以外語寫作立身的作家。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哈金迄今已用英語出版七部長篇、六本短篇小說集及數本詩集,除了《等待》在1999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他還將筆會/福克納獎(2000、2005)、筆會/海明威獎(1997)等文學大獎悉數拿下。

哈金曾任教於艾文理大學,現任教於波士頓大學。

2014年,哈金入選美國藝術與文學院。

在哈金看來,國家認同是移民生活的一個重大議題,而《背叛者地圖》將其推到了極限。

哈金在《背叛者地圖》中深入探討了愛國主義的命題,質詢國家與個人之間的關係,國家與個人之間的責任與義務,對當下中國深具警醒作用。

哈金日前接受了《紐約時報》中文網的郵件採訪,談新作里愛國主義,談寫作的感情與能量,談當前的創作狀態。

以下的對話整理,經過刪減編輯,未經哈金本人確認。

哈金問:這本書寫了多久?能否簡單說說你的寫作習慣?答:前後三年吧。

一般我在暑假寫一個粗糙的初稿,開學後再慢慢修改。

真正的勞動是在修改的過程中。

如果我是在寫長篇,就必須每天都做一點,哪怕是半個小時,否則整個故事可能會冷下來,會走樣的。

如果不去學校教書,我一般要寫一整天。

這一兩年因為太太生病,我很難有一整天都坐下來的時候。

問:我看到報道說你起意寫這本書是因為電視劇《潛伏》,你的夫人不喜歡它的結局。

在《潛伏》結尾,余則成被組織派往台灣,無法和翠平有情人終成眷屬。

如果是你來寫,會為它安排一個什麼樣的結局?我們是否可以將《背叛者地圖》的結局看作你選擇的結局?廣告答:我不會寫那種電視劇的,也根本寫不好。

我小說的結局主要是展現對世界的看法。

這樣的思想是不會被中國政府接受的,因為國家本身也是背叛者。

如果說悲觀,那現實就是這樣:國家往往會毫不猶豫地背叛它的公民。

問:我看到報道說你有的小說會改幾十遍。

這種修改是一個段落改好了再進行下一段,還是一種滾動式的工作,不斷對不滿意的地方進行修改?答:基本是滾動式的。

修改的過程不光是把句子和段落做好,也是一個認識和闡釋的過程,有些過去沒注意到或沒想過的東西只有在不斷的重複修改中漸漸變清晰起來。

所以,對我來說,這種長期的修改是必須的,是寫作的有機部分。

問:這本書表面上在寫一個高級間諜的故事,但它或許更是一個關於移民的故事——一種被迫的移民。

關於移民在身份認同問題上的撕裂感在你之前的不少作品中多有涉及。

一般來說,移民在情感認同上還是有轉圜的空間,但加里卻處於一種更極端的分裂狀態——他是極度愛國的,但卻一生無法回國,並被組織背叛。

設計這樣一種情境,是否也讓你更能在書中放入個人的切膚之痛?答:當然作者自己心痛是寫作的起點。

寫作必須有感情的投入。

我很小就加入了人民解放軍,一方面是保衛國家,另一方面是保護人民,而「六四」讓我覺得國家背叛了我,背叛了它的人民。

以後逐漸認識到,這種背叛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歷史的延續性。

問:你很長一段時間的小說都在講述中國經驗,而最近十年來的很多作品轉而處理美國經驗,美國變成了故事發生的地點。

你認為這一點對你的寫作有什麼深層次的影響嗎?很多人認為一個人成長階段的經驗是他最深刻的經驗。

廣告答:題材跟自己的處境分不開。

中國一直不讓我回國,連我母親去年去世前也不讓我回去看望。

這樣,我必須尋找自己的題材。

題材有的是,只是作者很難對每一個故事都有切膚之痛。

沒有感情的牽扯,就不願去寫。

問:《自由生活》和《落地》(AGoodFall,2009)中有多少你個人經驗的影子?《自由生活》中的武南移民美國是想要尋找「自由」,歷盡艱辛之後,發現只有實現自己對精神生活的追求才能得到自由——自由在更大的程度上是一種自我發現。

答:對,自由是一種心態。

很多人生來是自由的,但從來沒生活得自由。

做自由的人是需要勇氣的。

《自由生活》中有些小細節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但大故事不是我的。

我沒在中餐館裡打過工,在美國也沒有從前的女友。

其實,武南的詩人朋友哈里森的工作是我的工作——我在埃默里大學做了八年駐校詩人。

我比武南幸運得多。

《落地》里幾乎沒有自傳的成分,我寫的是生活在底層的華人移民。

 問:你寫的這些底層華人移民的生活,你本人並沒有真實經驗。

你曾透露,《落地》中的有些故事素材來自新聞報道。

你是否會擔心作品與新聞素材太過貼近?你是怎樣處理這個問題的?答:新聞一般只提供一個故事的核心或起點。

那並不是故事,所以寫小說是重建和豐富的過程。

新聞可能只是一段話,但把它寫成二十頁的故事就是重新創作。

更重要的是小說要提供獨特的看法和角度,甚至是洞見。

所謂「太新聞」是指小說沒有上升到文學,還停留在新聞報道的層次。

問:你的小說中刻畫了許多一生都在忍耐的人。

有評論家稱您的《等待》是一本關於中國人「過份的忍耐」的小說,在我看來《背叛者地圖》也是。

加里的一生也可以說是過份忍耐的一生——這似乎是你為中國人的處境所提煉出的一個最重要的總結?廣告答:這個「忍耐」也包括無限地容忍,容忍各種外部力量欺壓自己,隨便地讓它們來塑造自己。

如果忍耐是有意義的,是建立在誠信上的,忍耐可以是美德。

但很多忍耐是以欺騙為基礎的。

問:在很大程度上,加里是愚昧的,盲從的。

他一生都在為自己的忍耐尋找借口,自己將其內在化、合理化,他的日記中有一句話:「對我來說,自我犧牲是甜蜜的。

」你認為這是對許多中國人人生選擇的一種有效的解釋嗎?答:那句話本身並不愚昧,托爾斯泰說過類似的話。

問題是加里用它來做託辭,來安慰自己。

我寫的男人們大多是聰明人,有學問和教養,但他們在情感上不成熟,往往被某種古老的情感糾纏住,掙脫不出來。

問:這種古老的情感具體指的是什麼?答:本質上就是盲目的愛國主義,把國家跟宗教混淆在一起。

問:加里的悲劇還在於他一生中其實並末發展出真正的情感——只有責任。

即便他找了一個情婦,但那也不是因為真正的愛情或激情。

可以說他是一個不完全、不健全的人,因為他壓抑了他的自我,或者說從未真正想過這個問題。

而這種或許出自善意的自我壓抑其實對他身邊的人造成了深刻的傷害。

廣告答:可以那樣說,但他到底有多大的行為空間?他如果全心全意地愛身邊的女人,就會造成別樣的背叛。

無論他人在哪裡,總有國家的手在掌控他。

問:加里死後,他和白人妻子生的女兒去中國尋親。

她是另外一種代表,在「家」和「國」之間,她選擇「家」。

可以將這認為是一種典型的美國式價值觀嗎?答:不是。

在歐洲最早的文獻中,國家是指你家那片田園,你那個村子。

就是在漢語中「國家」也無法跟「家」分開。

如果只愛國不愛家,那是一種病態,容易使人瘋狂。

還有,如果國家不能保護你的家,那樣的國家就不值得去愛。

理乍得·艾爾曼在喬伊斯的傳記的結語中把他對自己家庭的熱愛列出來作為他的美德,雖然他死後連屍體都不準運回愛爾蘭。

問:你已經用英語寫出了十多部作品,現在和英語的關係是怎樣的?答:在小說方面我已經走得很遠了,以後想多寫些詩。

就是說英語仍是我的創作語言。

當然我也用漢語寫作。

問:寫詩對你來說是回歸,因為你的文學創作是從詩歌開始的。

能談談寫小說的哈金和寫詩的哈金有怎樣的區別嗎?寫詩時是否會調用不一樣的經驗和感性?答:不能說是回歸,因為從來也沒離開過。

即使寫英文,漢語也在其後提供語言資源。

寫詩意味着更純粹的寫作,難度更大,更從語言本身來考慮自己的寫作。

當然,詩歌不需要長篇小說那樣的完整故事,但戲劇性也是必須具備的。

我覺得再不集中精力寫詩可能就晚了,可能就沒有那樣的能量了。

問:你在2014年入選美國國家藝術與文學院,這當然是一份重要的認可。

這種認可會讓你對自己身為「美國作家」的身份更確信了嗎?還是說這一點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你理想中的讀者是誰?答:並不很重要。

作家必須靠作品立身,別的都是輔助的。

我的理想讀者是我熱愛的作家,他們大部分都是死去了的人。

問:能說說這些作家都有誰嗎?答:這要看自己當下在寫什麼。

當然也有永久的理想讀者,比如,契科夫、托爾斯泰、果戈理、葉芝、哈代等。

問:會對中國作家保持關注嗎?最近有沒有讀誰的作品?答:那當然,但書太多,看不過來。

剛開始讀張大春的《大唐李白》,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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