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金《新郎》小說選摘:世上無人不愛錢,他卻把人們對金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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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思想上的審查表現在對於性的審查,作為被壓抑的性慾變相的宣洩管道;而因性壓抑而迷惘不安的男性,形成了社會不安定的隱憂。

文:哈金. 暴發戶的故事. 集團資訊關於我們集團介紹我們的團隊旗下媒體關鍵評論網everylittled.INSIDE運動視界Cool3c電影神搜未來大人物歐搜哇旗下節目多元服務Ad2Taketla拿票趣關鍵議題研究中心Cr.EDShareParty與我們合作內容行銷與廣告業務異業合作加入我們新聞中心2020/01/18,藝文PhotoCredit:Shutterstock/達志影像 精選書摘TNL精選書籍,讓你站上文字巨人的肩膀,遠眺世界。

看更多此作者文章...訂閱作者收藏本文文:哈金暴發戶的故事我以前並不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

我們街坊鄰居家的孩子們,從前見了我都躲著走,現在追著我的屁股後面叫「叔叔」。

他們的父母每次見了我也都是噓寒問暖,親熱得不得了,還爭著問我吃早飯、吃中飯、吃晚飯了沒有。

街道上那些小夥子們叫我「劉爺」,把我敬得跟神仙似的。

姑娘們每次路過我的辦公室,總要往裡飛幾個媚眼。

我打從心裡瞧不起他們。

您沒看見他們從前把我當條喪家犬時那個樣子。

最讓人想不到的變化來自我老婆珊珊和我丈母娘。

三年前,我在一個建築公司裡當砌磚的臨時工,央了一個媒人到珊珊家去提親。

潘大媽(就是我現在的丈母娘)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說她寧可把閨女扔到臭水溝裡,也不能讓我娶了珊珊。

她的話像刀子扎到我心上。

整整一個禮拜,我沒有邁出家門一步,坐在一張馬紮上喝著釅茶,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我的一個哥們兒說,潘大媽不願意把女兒給我興許是嫌我沒有正式的工作。

「你還不明白?」他說,「那丫頭是列車員。

只要咱國家裡跑火車,她就有飯碗。

」 「你是說我配不上她?」我問。

他點點頭,我倆也沒再說下去。

我幹的是臨時工,沒有固定收入,這些都不假,但是我猜潘家不答應這門親事是另有原因。

她們肯定是把我看成蹲過大牢的罪犯了。

事情是這樣的。

兩年前,我的哥們兒東平跟我說,「劉老弟,想不想發財?」「當然想了,」我回答說。

「那就跟我幹。

哥哥我保證你一個月就賺五百塊錢。

」「啥門道能掙這麼多錢?」他說的發財路數其實很簡單:從南方買好菸運到木基市來賣高價。

我如果入夥就要拿出十分之一的股本,外加我的勞動力,這樣賺了錢我就能拿到四成的紅利。

我知道這樣做是非法的,還是同意了跟他一起幹。

春節前的一個月我跑了趟上海,運回來一千條琥珀牌的香菸。

這些香菸只賣出去一半就讓警察逮住了,罪名是投機倒把。

我們可賠慘了—警察沒收了賣菸的錢,還扣了沒賣出去的貨。

我被關了三個月,東平被判了兩年。

敢情這小子幹這行已經是老手了,合夥人有好幾個。

我還不知道他是「專業倒爺」。

報紙上把我們的名字登出來了,我們幾個的照片也貼得滿大街都是。

潘大媽和她女兒不把我當成流氓才怪呢。

說實話,連我自己也覺著挺丟人。

我愛珊珊,但恨她媽。

我不能改變自己的過去,只有改善自己的將來。

文化大革命以後大學重新招生,但是我不敢去報名考試,因為我連中學都沒畢業。

我看來是沒啥指望了。

不怕您笑話,我當時唯一的志向就是當一個熟練的泥瓦工。

人家潘大媽咋能看上這樣的人作未來的女婿呢? 第二年夏天,我聽說珊珊報名上了夜校,業餘時間學習中國現代史。

我也去了夜校的歷史班,但是沒有正式註冊,因為害怕過不了入學考試這一關。

這個班很大,有八十來個學生聚在一個教室裡上大課。

老師從來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因為我不做作業,也不參加考試,在課堂上更是從來不提問題。

我跟同學們說我是在一家發電廠裡當會計,他們也都相信了,甚至珊珊也把我當成了正式的學生。

過了半個學期,我開始喜歡上了歷史課本,特別是講鴉片戰爭的那些章節。

我覺著珊珊好像改變了對我的看法,因為她在夜校裡並不怎麼討厭我。

我央求老媒婆再去潘家提親,可是那個老東西竟然不願意幫我。

有一天我提著一個走後門買來的四十二斤重的豬頭到她家去,她才答應再試試。

那個豬頭花了我三十塊錢呢。

這一次,潘大媽說得更乾脆。

「告訴劉峰那小子死了這個心。

他也配?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聽了這話差點氣瘋了。

我發誓總有一天要報復那個老母狗。

一個哥們兒給我出主意:「別總老盯著那老婆子,幹啥不直接追她閨女?」這真是給我提了個醒兒。

我開始主動往珊珊身前湊。

她在夜校裡總躲著我,我就到處跟著她。

有多少次我跟蹤她到小巷子裡她家的門口,我也記不清了。

她從來不單獨騎車回家,總是和鐵路局裡的三四個姑娘搭伴兒,我也沒有機會接近她。

有天晚上我終於逮到了機會。

她正要走進教學樓去上課,被我攔在路上。

我問她星期天能不能跟我出去。

我說話的時候兩腿直發抖。

她看起來嚇壞了,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粉紅色毛圍巾上。

她說,「我太──太忙,這個禮拜天。

下個禮拜行嗎?」她的臉頰紅了,出氣兒都有點不均勻。

「下個禮拜哪天呢?」我問。

「我現在還不知道。

也可能要替一個同志出車。

」 「那成。

我再找你。

」我像頭耐心的腳驢一樣等到了下個禮拜,盤算著怎麼讓她跟我出去約會。

但是,她根本就沒來上課。

我先頭想她可能是病了,那幾天城裡發生流感,好多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我擔心著她的身體。

但是,我的擔心很快變成了失望—她一連三個星期都沒來夜校上課。

我明白她為了躲我退學了。

我當時衝動得想到火車上去找她。

可是後來一想,我改變了主意,因為我本來沒有想要把她嚇成這樣。

我不去夜校了,也很快離開了建築公司。

當泥瓦工掙錢太少,幹一天下來只有一塊五。

這時候,國家的政策也變了──私營企業合法了,倒買倒賣也沒人抓了。

政府鼓勵老百姓發財致富。

一個農民養貂發了財,報紙上說他是勞動模範,還入了黨。

我也在城裡的一個自由市場上租了個攤兒,開始倒賣衣服。

每過兩三個星期我就跑趟南方,倒騰回來四大箱子的時髦服裝,大部分是女式連衣裙和牛仔褲。

這些衣服都很搶手,價格翻了一倍人們買起來也好像不要錢似的。

每去一次南方至少能賺九百塊錢。

我做夢也想不到錢竟然這麼好掙,能掙這麼多。

有時候我都懷疑這些鈔票是不是真的。

可每次我在商店的櫃檯前掏出一疊票子的時候,售貨員的眼睛都看直了。

我銀行裡的存款就像氣兒吹似的漲起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我父親生前是個高級工程師,給我留下的房子很寬敞。

我根本花不了這麼多錢。

現在街坊四鄰都知道我有錢,而且錢越鑽越多,我開始有些擔心。

每個月我都往銀行裡存一千多塊錢。

我的擔心不是沒有根據的。

只要國家打算改變政策了,想啥時候沒收我的存款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就像三十年前沒收地主老財和資本家的財產分給窮人一樣。

我們這些暴發戶隨時都會遭到和他們一樣的命運。

錢這玩意兒真他媽邪性。

它可以改變你的本性。

當然不是說你能夠脫胎換骨,而是你周圍的人會改變對你的態度。

這樣一來,你看自己的眼光都會不一樣了,好像你真的成了高官顯貴啥的。

我雖然有兩錢兒,可是還沒忘了自己姓啥。

我還是過去那個小人物,還是那個劉峰。

在我們木基有個靠辦家具廠發了財的老兄,每天晚上他都騎著嶄新的Yamaha摩托車,到最高級的「八仙園」去吃飯。

進去後坐下就點五十道菜。

他誰也不理,一個人悶頭吃。

人們都叫他敗家子、怪人、暴發戶、絕戶啥的。

我倒是能理解他。

他肯定是從前叫別人整慘了。

現在他有錢了,對仇人們不能殺不能剛,但是可以用自己的輕蔑來羞辱他們。

世上無人不愛錢,他卻可以把人們對金錢的崇拜踩在腳下。

所以他揮金如土,吃頓飯的譜兒也擺得像皇上一樣。

相關書摘▶哈金《新郎》導讀:小說裡的光怪陸離,依然是理解今日中國社會的絕佳窗口2020台北國際書展哈金相關活動講題:哈金談他的短篇小說創作 主講:哈金 時間:2020年2月9日(日)18:00-19:00 地點:二樓夢想沙龍(台北市信義路五段5號,世貿一館二樓)哈金簽書會 時間:2020年2月9日(日)19:15-19:45 地點:時報出版展位D506(台北市信義路五段5號,世貿一館一樓)書籍介紹本文摘錄自《新郎》,時報出版*透過以上連結購書,《關鍵評論網》由此所得將全數捐贈聯合勸募。

作者:哈金(HaJin)譯者:金亮哈金在中國的禁書之一。

「只有在此我可以說這是完整的作品。

」──哈金完整收錄被消失的兩篇傑作:「破壞分子」和「荒唐玩笑」「——我認為喜劇往往是作家成熟的標誌,因為它們比悲劇更難駕馭。

」本書是哈金以《等待》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後,再以虛構的木基市為背景,以十二篇簡單卻令人愕然的短篇小說,架構、拼貼出中國從文革走進改革開放後,無所適從小人物的生活實錄。

舊社會的思想根深蒂固,突然轉向金錢至上的資本主義作風,哈金有意捕捉中國人在當時這種轉變中的迷惘與焦慮。

政策走向開放,但人們的集體思想中仍存在種種禁忌。

特別是文革時期認定「性」是資本主義作風,因此對於性的審查,變成言論及思想審查的工作重點,比如書中〈破〉一文裡男性集體對婦女的意淫,被壓抑的性表現成對性的規訓。

所以《新郎》非但不是寫男性的意氣風發,反而是描寫男性雄風在這種世俗壓抑與規訓下的扭曲和倒錯。

書裡的男性人物出現虛有其表的武松、失憶的丈夫、有了大錢卻不生孩子的暴發戶、巨災後被政府任意配孩子重組家庭的一家之主等等。

政治思想上的審查表現在對於性的審查,作為被壓抑的性慾變相的宣洩管道;而因性壓抑而迷惘不安的男性,形成了社會不安定的隱憂。

全書包含〈破壞分子〉、〈活著就好〉、〈幼稚園裏〉、〈武松難尋〉、〈破〉、〈新郎〉、〈暴發戶的故事〉、〈舊情〉、〈荒唐玩笑〉、〈一封公函〉、〈紐約來的女人〉、〈牛仔炸雞進城來〉共十二篇精彩故事,寫盡舊中國封建社會的僵化,與共產主義面對新社會的思想文化衝擊,幽默詼諧中,娓娓道出人生的悲喜與無奈,其中多篇小說亦曾榮登1997、1999及2000年美國年度最佳短篇小說之林。

當中的〈破壞分子〉與〈荒唐玩笑〉各別描述了市井小民無意間得罪國家威權遭囚禁問訊;倘若一個人沒有犯錯,為何卻被問罪?這兩篇小說至今在簡體版付之闕如,尤其前者是最頻繁被收入短篇小說傑作選的集子,普遍被視為哈金短篇小說的代表作。

正好突顯了中國對於性與政治的不全與不確定性的焦慮。

卡夫卡有人變成蟲的荒誕,哈金筆下的這些人物有中國因為極權及其思想審查制度生出的荒誕。

哈金認為雖然這些故事基調是悲劇的,但它們帶有更多的喜劇成分。

PhotoCredit:時報出版責任編輯:潘柏翰核稿編輯:翁世航 Tags:哈金暴發戶的故事短篇小說新郎成為會員,在關鍵評論網暢所欲言成為會員成為會員保護動物還是寵物?鼓吹修法將虐待動物加重刑責之前,必須考量這三個面向1則觀點科學的藝術家:從未忽略一點,現代繪畫的天才秀拉1則觀點台積電日本設廠:西進、南向接著北伐,台灣黑熊、熊本熊「一家親」是否真能接回斷鏈?1則觀點顏寬恒輿論戰法想複製「韓國瑜套路」,很明顯低估了輿論的監督力量1則觀點【TNL沙龍本週議題】來看看「公投」觀點調查的結果,分享你的想法!2則觀點零距離科學:曾生存2000萬年,超級掠食者「巨齒鯊」為何滅絕?1則觀點歐盟淨零轉型下「碳關稅」將登場,台灣汽機車零組件外銷首當其衝1則觀點蔡英文宣示「2050淨零碳排」的同時,台灣的運具電動化政策是什麼?1則觀點目標「2030年新售新能源機車占35%」,從廣設充換電站到車行轉型都是必要配套1則觀點燃油機車大廠「髮夾彎」追捧電動車,來得及彌補「油電平權」下的失落兩年嗎?1則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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